自从石中孕育而出已经300多年,孙悟空终于有了自己的姓名。
这个名和姓,是须菩提祖师送给他的一份“见面礼”。对孙悟空来说,这份礼物比师父教给他的七十二变、筋斗云还要珍贵。
为什么这么说?
因为“名不正则言不顺,言不顺则事不成”。有了这个礼物,他才能名正言顺活在这世界,他再也不是浪荡山林的野猴了。所以他欢呼、他雀跃,像个顽童。此时的孙悟空也的确是个天真懵懂的孩子。
那么,须菩提为什么赐这个名字给孙悟空呢?仔细读来,背后的确有深意。
孙:从猴到人的第一步
赐孙悟空姓“孙”,须菩提的原话是这样说的:
“你身躯虽是鄙陋,却像个食松果的猢狲。我与你就身上取个姓氏,意思教你姓‘猢’。猢字去了个兽傍,乃是古月。古者,老也;月者,阴也。老阴不能化育,教你姓‘狲’倒好。狲字去了兽傍,乃是个子系。子者,儿男也;系者,婴细也。正合婴儿之本论。教你姓‘孙’罢。”
这里可能朋友有些疑惑,须菩提祖师看到孙悟空第一眼应该就知道他是猴,为啥又说他像个猢狲呢?难道,猢狲和猴不一样吗?
是的,猢狲是猴,猴却不一定是猢狲。猴的种类有很多,有短肢猴、长尾猴、猕猴等。猢狲就是猕猴,这里也给后来六耳猕猴冒充孙悟空的故事留下了伏笔。
菩提祖师本来想让孙悟空姓胡,但是古和月组合一起就是“老阴”,老阴就像年老体衰的女子不能生育,不符合孙悟空天地精华孕育而生的本性。所以,祖师让他姓“孙”。
首先孙是“狲”去掉了“犭”,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反犬旁。“《说文解字》中注释“犭”是:“狗之有悬蹄者也。象形。”就是狗悬起来的蹄子。有这个偏旁的字,基本都是动物属性,也就是兽性。
须菩提赐美猴王姓“孙”,第一层意思是脱去了兽性的猴。
第二层意思,须菩提自己也说了,孙(繁体:孫)一个子一个系。子,儿男也。就是小孩儿。《说文解字》记载:“子,十一月,阳气动,万物滋。”子代表十一月,阳气发动,万物滋生。甲骨文的子,更像是孩子在襁褓中的样子。
“系者,婴细也。”有人说婴细是指胎儿的脐带,我觉得结合“系”本来的意思,也可以理解为固定襁褓的带子。也就是说此时的孙悟空如同襁褓中的婴儿,天真懵懂,无情、也无性,所以“正合婴儿之本论。”
有了姓氏“孙”,美猴王也就完成了从猴向人进化的第一步。这也是孙悟空修行之路的第一步。
悟空:修行入道的方法和目标
有了姓,美猴王还觉得不太满意,又求着师父给他赐名:“万望师父慈悲!既然有姓,再乞赐个名字,却好呼唤。”
于是,须菩提依着门中弟子的辈分:“广、大、智、慧、真、如、性、海、颖、悟、圆、觉”给他取了个名字“悟空”。
马瑞芳老师品读西游记时说:“广大智慧,真如性海,颖悟圆觉”这12个字,也是孙悟空求仙学道的基本方针。
先修出大智慧,在练出真性情,最后才能顿悟、觉知。顿悟什么呢?觉知什么呢?其实就是“空”。这是佛家和道家共同追求的终极真理。
须菩提希望美猴王能通过“悟”道修行,达到“空”的境界,所以叫他“悟空”。这是给他指明了修行的方法,也树立了入道的目标。
“悟”就是方法,后来观音菩萨给猪八戒取名猪悟能、沙僧取名沙悟净,也都用了这个“悟”字。“空”则是目标。
为什么说“悟空”是修行入道的方法和目标呢?
曹雪芹在《红楼梦》中说:“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,由色生情,传情入色,自色悟空,遂易名为情僧,改<<石头记>>为<<情僧录>>。”
“因空见色,由色生情,传情入色,自色悟空”,说透了修行的真相:从虚空中看到假象,对假象生出感情,又由感情生出幻象,最后才发现一切幻象都是空。
对孙悟空而言,在三星洞学艺,大闹天宫、陪唐僧西天取经,都是“悟”。
在花果山上还是大石头时,他是一种“空”。最后修成正果,成为斗战胜佛,到达另一层更高纬度的“空”。从彼空到此空,他完成了这个目标。
每个人的一生都是“孙悟空”
《西游记》是混同三教的神魔小说。但也是反映一个人成长轨迹的人生小说。
这种轨迹在孙悟空身上体现得最清晰,或者说我们每个人都是“孙悟空”。
受天地精华孕育,从石头中蹦出来(从母亲肚子中来),在花果山无忧无虑游戏玩耍,带着小猴们以水帘洞为家自立为王(童年的游戏),漂洋过海求仙访道(求学的过程),闹龙宫、闹地府、闹天宫,天不怕地不怕(刚出社会,觉得自己无所不能),被压五指山下500年(经历挫折打击),保护唐僧西天取经(认准方向搞事业,),一路降妖除魔、跌跌撞撞(中间难免有各种小脾气,偶尔也想撂挑子),终于修成正果(最终坚持下来,完成人生使命)。
你看孙悟空的经历,多像我们的一生。
我们每个人一生的终极使命也都是要“悟空”,正如美猴王从彼空到此空。但这两个“空”又不一样。第一个空是虚空,是什么都没有的无。第二个空却非常圆满,就像刘慈欣在《三体》中说的:空不是无,空是一种存在,你得用空这种存在填满自己。
再举个例子,过去有很多隐士(当代也有),他们历经人生的辉煌和磨难后,终于看透世事,选择回归田园,垦荒刨地,种地种花,过简单平凡的日子。
这样过日子,好像和一直生活在田园的农夫、樵夫没什么差别。但差别就在于心态不同,对自己的意义不同。前者是以觉知的状态在生活,后者是自然无意识地生活。前者是悟空,后者是虚空。
结语
须菩提给孙悟空赐名后,吴承恩特意用两句诗做了总结:
鸿蒙初辟原无姓,打破顽空须悟空。